孔乙己单车版 ZT笑死我了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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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镇的单车店的格局，是和别处不同的：都是当街一个四方的大桌几，桌几里面预备着各式土制工具，旁边一根满是油污的气筒，再挂上两条已经被剪开的内胎，可以随时跟人打气补胎。做工的，上学的，傍午傍晚散了工放了学，每每花一毛钱，打一次气，——这是十多年前的事，现在每打一次气要涨到五毛钱，——靠店外站着，愣愣地看着伙计不紧不慢地抽压着气筒；倘肯多花五块钱，便可以让伙计调一调变速，紧一紧刹车，拢一拢车圈，如果出到五十块，那就能给全车都拆散了做一次清洁上油大维护；但这些顾客，多是学生，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穿整套正版骑行服带头盔手套的，才踱进店里，烧水泡茶，慢慢地坐着喝着聊着。

　我从十二岁起，便在镇口的车店里当伙计，老板说，样子太傻，怕侍候不了骑行服主顾，就在外面做点事罢。外面的学生主顾，虽然容易说话，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气筒上的气压表，看过气压是不是准确，又亲看将气嘴帽旋紧，然后放心：在这严重兼督下，我老是紧张打气过头，然后又放一点重新打，一辆车来来回回折腾老半天，学生一多等满了店口也很为难。所以过了几天，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幸亏荐头的情面大，辞退不得，便改为专为坐着泡茶的骑行服主顾递单车杂志的一种无聊职务了。
　　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杂志柜旁，专管我的职务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，有些无聊。老板是一副凶脸孔，骑行服主顾也没有好声气，教人活泼不得；只有孔抗日到店，才可以笑几声，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
　孔抗日是站在店门口而穿整套正版骑行服带头盔手套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很高大；青白脸色，短袜盖不住的腿脖子上时常被脚踏划些伤痕；一头乱蓬蓬的被头盔憋出形状的头发。穿的虽然是整套正版骑行服，可是又脏又破，似乎十多年没有洗，他对人说话，总是一口一个“我们玩车的”，教人无可奈何的。因为他姓孔，他的单车据说车架用的是美国总统骑的一个什么牌子，装的是SRAM的零件不装SHIMANO的零件，别人便替他取下一个绰号，叫作孔抗日。孔抗日一到店，所有车店里外的人便都看着他笑，有的叫道，“孔抗日，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！”他不回答，对店里说，“打一下气，拢一拢车圈，再做一下全车维护。”便排出五张十圆大钞。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，“你一定又摔车了！”孔抗日睁大眼睛说，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？我前天亲眼见你跟一骑XDS双肩软尾的比下坡，最后摔了。”孔抗日便涨红了脸，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，争辩道，“刹车抱死滑倒不能算摔……抱死！……我们玩车人的事，能算摔么？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，什么“左前右后”，什么“热衰竭”之类，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：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　　听人家背地里谈论，孔抗日原来也进过专业队，但终于没有进级被刷下来了，又不会营生；于是愈过愈穷，弄到将要讨饭了。幸而骑车还不算慢，便替一些车队出赛，换一碗饭吃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，便是贪得无厌。比赛刚过半，便连人和人家车队借给他比赛的车子骑行服头盔手套什么的，一齐失踪。如是几次，叫他去比赛的人也没有了。孔抗日没有法，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扒别人码表车灯阳极快拆的事。但他在我们车店里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，就是买零件从不拖欠；虽然间或没有现钱，暂时记在粉板上，但不出一月，定然还清，从粉板上拭去了孔抗日的名字。
　　孔抗日看着自己的车子维护做得差不多了，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，旁人便又问道，“孔抗日，你当真进过专业队？”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，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，“你怎的连半个比赛奖牌也捞不到呢？”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，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，嘴里说些话；这回可是全是“超硬冷锻铝、钛镀层、热处理时效“之类，完全不懂了。在这时候，众人也都哄笑起来：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　在这些时候，我可以附和着笑，老板是决不责备的。而且老板见了孔抗日，也每每这样问他，引人发笑。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骑行服主顾谈天，便只好向学生说话。有一回对我说道，“你骑过车么？”我略略点一点头。他说，“骑过车，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自锁踏板和自锁鞋，你知道要怎么用吗？”我想，穿一双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回力球鞋骑车的人，也配考我自锁的问题？便回过脸去，不再理会。孔抗日等了许久，很恳切的说道，“不知道罢？……我教给你，记着！这些知识应该记着。将来做老板的时候，给人介绍要用。”我暗想我和老板的等级还很远呢，而且我们老板是玩攀爬的死硬派，打死他也不会去用自锁；又好笑，又不耐烦，懒懒的答他道，“谁要你教，不就是双脚划圈么？”孔抗日显出极高兴的样子，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玻璃柜台，点头说，“对呀对呀！……目前单车上最流行的自锁踏板有四种类型，你知道么？”我愈不耐烦了，努着嘴走远。孔乙己刚想叫我把柜子里的一副新到的SHIMANO M770自锁拿出来跟这细讲，见我毫不热心，便又叹一口气，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
　　有几回，隔壁店家的孩子听得笑声，也赶热闹，围住了孔抗日。他便给他们一人一个阳极红垫圈拿着玩。孩子们拿了垫圈，仍然不散，眼睛都望着孔抗日车子上的阳极金色轮组快拆。孔抗日着了慌，伸开双臂将车子护在身后，稍微向前弯腰下去说道，“不行，这个不行。”直起身又回头看一看车子，自己摇头说，“不行不行！行乎哉？不行也。”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　　孔抗日是这样的使人快活，可是没有他，别人也便这么过。

　有一天，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，老板正在慢慢的结账，取下粉板，忽然说，“孔抗日长久没有来了。他上次拿了一对阳极金快拆还欠一百九十块呢！”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骑行服主顾说道，“他怎么会来？……他那据说是美国总统骑的车架断了。”老板说，“哦！”“他总仍旧是偷别人码表车灯。这一回，是自己发昏，竟拿几根六角和个普通制式的一体中轴扳手想拆别人的XTR牙盘，这种东西，没专用工具他拆得了么？”“后来怎么样？”“怎么样？车主是个亲日派，先是打，打了大半天，这个车主发现了孔抗日骑的车不仅车架是美国总统骑的那啥牌子，连变速什么的都是美国SRAM的，登时就毛了，再用路边五金铺里拿来的铁锤硬是打断了车架。”“后来呢？”“后来打断了车架了。”“打断了怎样呢？”“怎样？……谁晓得？许是不再骑车了。”老板也不再问，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。
　　中秋之后，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，看看将近初冬；我整天的靠着暖气，也须穿上大衣了。一天的下半天，没有一个顾客，我正合了眼坐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，“打一下气，拢一拢车圈，再做一下全车维护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，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人。站起来向外一望，那孔抗日扶着他的车子在店门口站着。他脸上黑而且瘦，已经不成样子；还是那套又黑又脏的骑行服，更黑更脏，已经全然看不出衣服上的LOGO了，车架上管多处凹陷，靠近头管的部位明显是断了之后又让糙手的土师傅随便焊上去的，连直都不直了，焊口也起泡翻麻得厉害；见了我，又说道，“打一下气，拢一拢车圈，再做一下全车维护。”老板也伸出头去，一面说，“孔抗日么？你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！”孔抗日很颓唐的答道，“这……下回还清罢。这一回是现钱，维护用的油一定要好。”老板仍然同平常一样，笑着对他说，“孔抗日，你又摔车了！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，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！”“取笑？要是不摔，怎么会断车架？”孔抗日低声说道，“金属疲劳断裂，疲劳断裂，疲劳断裂……”他的眼色，很像恳求老板，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，便和老板都笑了。我开了张维护的收款单，拿出去，他从破骑行服后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，放在我手里，见他居然没出一点汗，原来他是一路把车慢慢牵走来的。不一会，他的车子维护好了，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，把车子慢慢牵走去了。
　　自此以后，又长久没有看见孔抗日。到了年关，老板取下粉板说，“孔抗日他上次拿了一对阳极金快拆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！”到第二年的端午，又说“孔抗日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！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，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　　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孔抗日的确已经不骑车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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呵呵，不错！

luoxz

经典啊,收藏啦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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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苦了

偶然